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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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辛苦一场了? 若是早知少夫人今日会送宵夜过去给世子爷,她事先就该问姚嬷嬷,免得像现在这样心里没底。 云初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吃不吃都无甚要紧。” 哪怕裴源行一口不碰,那也没什么,她方才特意选了一道容易上手、不费她什么力气的宵夜做,便是想着即使他不吃,她也不算太亏。 意思到了,就行了。 一主一仆刚来到居仁斋,便被书房里伺候的丫鬟秋菱给拦下了。 玉竹眼皮子一挑:“秋菱,你……” 秋菱朝云初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慢悠悠道:“少夫人莫见怪,奴婢也是奉世子爷之命办事。” 语气听着倒是带着几分恭敬,可眉宇间的讥笑之色遮掩也不屑于去遮掩。 云初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就劳烦秋菱进去跟世子爷通报一声。” “那是自然。” 秋菱转身步入书房。 玉竹狠狠皱了皱眉,心里生了些怒气。 这个侯府简直没一人是消停的,就连个在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也敢拦住少夫人不让她进书房。 她侧过头去,偷偷打量云初的脸色,却见云初神色自若地站在书房门前,似是一点没把秋菱的作难放在心上。 夜间起了风,书房里又良久不曾传来任何动静,右腿早已僵了,麻麻的,云初不知自己还能站多久。 好半晌后,裴源行身边的小厮风清终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着云初行了个礼,道:“少夫人请进。” 许是站立的时间太久,云初刚迈开步子,脚下就打了个趔趄,若不是拉住玉竹的胳膊堪堪稳住了身形,她险些就要跌倒在地上了。 她虽极力掩饰着,可还是能感觉到她那条伤腿在微微颤抖着。 裴源行端坐在案桌前,视线缓缓扫过她的脚下,转而又将目光停在了玉竹提着的食盒上。 他抿了抿唇,眉间染上了些阴沉:“夜深露重的,你过来做什么?” 云初从玉竹手中接过食盒:“我煮了点吃的给世子爷送来,也不知世子爷爱不爱吃。” 裴源行面色沉了沉,语气尽显薄凉:“我不吃这些,往后不必再送宵夜过来!” 若不是还忧心着四弟的麻烦事,云初几乎都要忍不住笑了。 他不吃这些?! 她连食盒都还未来得及打开,他哪就知道她送什么吃食过来了? 无非就是来自她的心意,他一概不愿接受。 她眼帘低垂,踌躇着该如何跟他提到四弟的事儿方才不显得刻意,裴源行已从案桌上的那堆文书中抽出了一份,垂首阅了起来。 也不知他是真在忙,还是只为了故作公事繁忙的样子不想搭理她。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只是心里头总觉着有些别扭,羞于开口要他帮忙。 云初白皙的脸颊上泛了点红,深吸了口气,道:“世子爷,前些日子我四弟……”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裴源行生生打断了:“出去!” 云初滞愣了一瞬,裴源行已抬起头,朝她投来冰冷的一瞥。 “我叫你出去!” 云初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福了福身,轻声应道:“是,世子爷。” 她早该料到的。 就是可惜了食盒里的那碗鸡丝笋丁粥。 早知他一口不碰,她还不如提个空食盒过来呢……第七章 听雨居。 紫荆进屋禀道:“少夫人,盈儿姑娘现下就在院子里,说是要见您。” 云初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过一瞬,面上便恢复了平静:“让她进来吧。” 杜盈盈带着贴身丫鬟琥珀掀帘而入,初冬的寒意随着她们的身影一道钻进了屋里。 对上云初平静如水的目光,杜盈盈弯了弯唇,道:“盈儿不请自来,云初姐姐不会怪罪盈儿吧?” 云初不置可否,朝她微微颔首,招呼道:“盈儿姑娘快坐吧。” 杜盈盈愣了愣,才上前几步坐下了。 她托着腮,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摆设,道:“还是云初姐姐会过日子,这大冷天的,是该待在屋里偷个闲,今儿个外头可冷得很呢。” 她顿了顿,唇间的笑意愈发加深了,“盈儿见到云初姐姐的第一眼便倍感亲切,禁不住想要唤你一声姐姐,也盼着云初姐姐能将盈儿当作亲妹妹一般。云初姐姐,你不会觉得盈儿唐突吧?” 云初淡然一笑,扭头吩咐站在她身后的玉竹:“玉竹,快去端些茶点过来吧。” 玉竹应了声“是”退下了。 杜盈盈见云初不接她的话,眼底染上了些许窘意,心想,云初不如她最初认定的那般好糊弄。 “其实今日过来,盈儿是想着就生辰宴一事向云初姐姐请教请教。云初姐姐那日想必也听见祖母说了,祖母指名了要我帮衬着侯夫人一道筹办生辰宴。” 她揉了揉掌心里的帕子,“祖母虽是好意,只是盈儿以前也不曾操持过这些事,心想着云初姐姐定是比盈儿有经验得多,望云初姐姐能指点盈儿一二,也不算辜负祖母对盈儿的期待。” 端着茶点进屋的玉竹刚好听到了这番话,她抿了抿唇,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 盈儿姑娘这样子可真言不由衷,她都想吐了! 既是觉得自己不堪重任,那日太夫人发话的时候盈儿姑娘为何不推辞,如今巴巴地跑来听雨居,嘴上说着是要请教少夫人,实则还不是为了戳少夫人的心窝子,生怕少夫人忘了太夫人此次故意无视少夫人,不让她插手盈儿姑娘的生辰宴。 玉竹将热茶和几碟糕点逐一放在了桌上。 云初看了看杜盈盈:“盈儿姑娘,既然祖母要你跟着母亲多学学,你用心学便是了,想来不会出什么差池。” 杜盈盈笑盈盈地道:“云初姐姐这般说,那盈儿便放心了。” 云初只笑不语,捻起一块玫瑰桃仁糕咬了一口。 杜盈盈也跟着拿了块荷花酥,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点:“我倒不知源行哥哥也是爱吃甜的。此次来京的路上,源行哥哥回回都照着我的喜好差人备下饭菜,如今他倒是知道我的口味,我反倒不知他爱吃些什么了。云初姐姐,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见云初光顾着吃玫瑰桃仁糕,她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云初姐姐,听下人们说,你跟源行哥哥已成亲三个月了,想来你定是清楚他素日里都爱吃些什么的,不如趁着今日有空提点盈儿几句,也免得盈儿闹出什么笑话来。” 云初拿起帕子擦了擦粘在手指上的碎屑,缓缓道:“盈儿姑娘,你是寿星,自然一切应当以你为重,旁的你无须去在意。” 杜盈盈唇间的笑意顿时僵了僵。 见状,玉竹心中的不屑更甚。 真该让侯府上上下下都瞧瞧盈儿姑娘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儿! 话还没说上几句呢,上来就跟少夫人姐妹相称,纵使世子爷和盈儿姑娘曾定下过婚约,可如今世子爷娶的人是少夫人,盈儿姑娘总该避避嫌才是,哪有擅自跑来世子爷和少夫人屋里,左一声‘云初姐姐’,右一声‘云初姐姐’地唤少夫人,这是赶着想做小啊,还动不动逮着机会在少夫人面前主动提起世子爷。 听着像是随口提起的琐碎小事,可仔细琢磨一下便可察觉到,盈儿姑娘哪句话不是在少夫人的心口上捅刀子。 世子爷待少夫人很是冷淡,侯府上上下下怕是没几人瞧不出来些端倪来,盈儿姑娘如今和太夫人住一处,太夫人又向来比旁人更不待见少夫人,想也知道定是没少在盈儿姑娘面前唠叨世子爷和少夫人不合的话,盈儿姑娘又怎会误以为世子爷和少夫人感情深厚呢? 许是杜盈盈也觉得有些无趣,说着说着便没了刚进屋那会儿的劲头,待吃完手中的那块糕点后,她站起身,道:“聊着聊着竟忘了时辰,祖母见不到我人又该担心我了。云初姐姐,盈儿改日再来看你吧。” 送杜盈盈和琥珀出了院子,玉竹抚了抚胸口,感叹道:“妈呀,这两人可算是走了。” 少夫人好端端地待在屋里不招谁惹谁,盈儿姑娘偏生要特意跑来听雨居,就为了在少夫人显摆世子爷待她有多好。 打算膈应谁呢? 几个时辰后,颐至堂那边便传来了消息,生生应了一句老话——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太夫人派了她身边的冯嬷嬷,要少夫人赶紧去一趟颐至堂,太夫人有话要问少夫人。 云初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光瞧冯嬷嬷的样子,便已猜出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敢多耽搁,忙匆匆换了身衣裳,便跟着冯嬷嬷去了颐至堂。 刚进屋,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夫人已带着一脸的怒气剜了她一眼。 “给我跪下!” 云初依言跪在了地上。 “听说今日盈儿去了听雨居?” “回太夫人的话,盈儿姑娘的确去过听雨居。” 太夫人脸上的怒意分毫未减,直问到她脸上:“那我问你,盈儿去你屋里后,你们吃了什么,又喝了什么?你统统给我说个明白,别妄想着瞒我半句!” “盈儿姑娘在我屋里只吃了一块荷花酥,还喝了半盏龙井茶,并不曾吃过什么旁的东西。” “没吃过别的?!那盈儿怎会突然病得如此厉害?” 太夫人微眯了眯眼,“你确定你屋里的糕点和茶水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我的话!” 云初面上依旧保持着镇静:“云初并没有欺瞒祖母,那些茶点绝无任何不妥,盈儿姑娘吃了,云初也吃了,云初实在不知盈儿姑娘为何会身子不适。” 太夫人颤抖着手,指着云初大骂道:“你不知道?!我看你清楚得很!我平日里倒是小瞧你了,没料到你竟这般心肠歹毒,见我疼爱盈儿,又得知盈儿原跟行哥儿有过婚约,心里便恨极了盈儿,百般容不下她,趁她去你屋里,便在吃食里偷偷下了药想要害她,是也不是?” 跪在一旁的玉竹气得脸都红了,忙插嘴替云初声辩道:“太夫人,您真真冤枉少夫人了。奴婢从小跟着少夫人一起长大,少夫人一向心善,她断断不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啊太夫人!” 太夫人不悦地皱起了眉,朝玉竹投去了凌厉的一瞥。 “主子说话,你当下人的插什么嘴!” 她转而又将矛头对准了云初:“好好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鬟?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主子面前连半点规矩也没有。” 她偏头看向冯嬷嬷,“冯嬷嬷,这个丫鬟好生不懂规矩,你吩咐下去,杖打她二十大板,看她得了此番教训还敢不敢造次了?” 云初挺直的背僵滞了一下,心底瞬间涌上一丝慌乱。 二十大板真要打下去,玉竹就算不死也要被打残了。 她俯首向太夫人磕了个头,额头碰撞在地上响起了清脆的撞击声。 抬起头,额头上已泛起了一丝红色,适才还能保持住平静的语气里已透着几分哀求的意味:“是孙媳妇管教不严,还请祖母不要责罚她。” 太夫人鄙夷地冷哼了一声,似是没有半点想要松口的意思。 “回去后我定会好好教导玉竹,断不会再让她失了分寸,请太夫人能饶过玉竹这一回。” 云初知道自己并没在茶点里动过任何手脚,也感动于玉竹能壮胆出言袒护她,可她心里亦很清楚,在这偌大的侯府里,没人会帮她。 何况此次吩咐嬷嬷杖打玉竹的还是整个侯府身份最尊贵的太夫人。 太夫人若是愿信她,一早便会信了她的话,又怎会疑心至此? 倘若她一味地嘴倔,不主动向太夫人认错,玉竹定会被打得半死。 除非能搜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以证清白,如若不然,纵使她说破了嘴皮也无人会信她。 太夫人是铁了心要定她的罪,又怎会耐下性子听她声辩呢? 冯嬷嬷来回看着太夫人和跪在地上的云初,迟疑着是该将玉竹拖下去杖打二十个板子,还是等太夫人发话了再作定夺。 迟疑间,裴源行撩起帘子步入屋内。 见来人是他,太夫人又开始当着他的面数落云初的种种不是。 “你瞧瞧她,不知道想个法子早日治好她的腿疾,倒有那闲心思去毒害旁人。幸好盈儿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吐泻了几回倒也无大碍,若是命薄些,岂不是给她害得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云初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抬眸望向裴源行。第八章 太夫人毫无根据的指控云初已不在意了,嫁入侯府近三个月,太夫人的冷嘲热讽她听得还算少吗? 可她还是想知道,裴源行会怎么想,会如何决定。 他是否也如太夫人一般,认定她是个心肠歹毒的人,能做出下毒害人之事? 裴源行静静地回视着她,眼底的淡漠冷酷更甚。 太夫人咄咄逼人地问道:“行哥儿,依你的意思,你觉着该如何处置此事?” 云初紧抿着唇,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口。 须臾,男人在一片沉默中出了声:“依孙儿之见,不如罚她们主仆二人去祠堂跪两个时辰,让她们长个教训,免得往后再犯下什么过错!” 云初背部紧绷了一下,原本还在心底隐隐冒头的那丝期盼已悄然退去。 裴源行没追问过一句事情的原委,没让她辩白一句,便做出了定夺。 他跟太夫人一样,上来便认定是她在盈儿姑娘的茶点里下了药,却不曾疑心过,她也可能是被冤枉的,是被人蓄意栽赃陷害的。 或许是自嫁入侯府后她已几番对他失望,听到他开口罚她跪祠堂的那一瞬,云初并没觉得太过意外。 她只是暗笑自己为什么还会对他抱有哪怕是一丝的期盼。 成亲后的这三个月里,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如何待她的,她见识得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心存念想,奢望他会为了她这个处处碍他眼的妻子做些什么? 太夫人用力拍了下桌子,凌厉的目光扫向了跪在地上的云初:“还愣着做什么,杵在这里是等着被人拖下去?赶紧去给我跪祠堂!” 云初敛了敛眸,任由跪在一旁的玉竹搀扶着她起身,跟在冯嬷嬷的身后径直去了祠堂。 三人进了祠堂,冯嬷嬷毫无敬意地睨着云初,道:“少夫人,您好生在这里跪着吧,两个时辰后,老奴自会过来放你们离开。” 祠堂大门被冯嬷嬷牢牢关上,玉竹瞄了眼紧闭的大门,怕隔墙有耳,朝云初身边挪近了些,压低了嗓门说:“少夫人,吃食都是极干净极妥当的,奴婢一向当心,今日奴婢是亲眼看着厨娘在小厨房里准备茶点的,绝无被人偷偷下药的可能!” 云初安抚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何况我自己也吃了那些糕饼和茶水,假使吃食里真被人动了手脚,不仅是盈儿姑娘,便是我自己,也定会吃了身子不适。” 玉竹眉头紧紧蹙起,嗓子又干又涩:“少夫人,那……” “眼下此事还没什么证据掌握在手,你我虽信任彼此,可旁人却不会信。口说无凭,多说无益,待哪日查清楚了一切,才能洗脱我们的嫌疑。” 玉竹顿感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逐渐蔓延至全身。 证据哪是那么容易寻得的? 倘若真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少夫人,这会儿只怕那人早已得了风声,将自己留下的罪证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太夫人冤枉少夫人,就连世子爷也不信少夫人是清白的。 命少夫人在祠堂罚跪,这不是在打少夫人的脸吗? 少夫人患有腿疾,在侯府的日子已然过得很是艰难,为何侯府里的人还要将一桩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少夫人的头上? 玉竹的眼里涌上一层雾气,委屈巴巴道:“太夫人说的话实在难听得紧,她虽是侯府堂堂的老祖宗,可天底下也断没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少夫人,说起来您跟世子爷的这门亲事,还是侯府主动上门来求娶的,您才嫁进来多久哪,他们侯府转眼间就已这般瞧不起云家。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老爷就不该答应下来这门婚事,少夫人若是嫁给了顾少爷,顾少爷断不会忍心让您过上这种糟心日子!” 侯府的人看不上少夫人,她还替少夫人觉着憋屈呢。 顾家大少爷和当时还是二姑娘的少夫人青梅竹马。一直以来,顾少爷对少夫人多番照拂,少夫人若是嫁给了顾少爷,定不会把日子过成如今这般。 云初朝祠堂大门方向投去匆匆的一瞥,随即又收回视线,轻声提醒道:“我知晓你替我抱屈,只是往后这话都别再提了,顾少爷与我之间清清白白,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又要多一层麻烦。” 玉竹忙伸手捂住嘴,点头应下了。 跪了许久未曾动过,腿脚开始隐隐发麻。 玉竹停下了揉膝盖的动作,心里猛地一惊。 她尚且如此,少夫人的脚还不知要如何难熬了。 她生恐云初的身子吃不消,忙开口问道:“少夫人,您的脚……可……还受得住?” 前两日,世子爷回了趟听雨居,将少夫人很是折腾了一番,那夜是她服侍少夫人沐浴的,曾亲眼瞧见少夫人的腿都红肿了起来。 昨晚少夫人送了宵夜给世子爷,被秋菱生生拦下,害得少夫人在书房门外站立了许久才让她进了书房。 今日又不知盈儿姑娘在哪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仔细查个明白,便将事情算到了少夫人的身上。 旁人便罢了,世子爷应是知道少夫人的腿脚肿得有多厉害的。 近来天气寒冷,她腿脚无恙在冰凉坚硬的地上跪上两个时辰尚且会觉得腿脚麻疼得厉害,何况是少夫人呢。 她侧脸望向云初,声音里带了点哽咽:“少夫人,让奴婢帮你揉揉腿吧。” 云初回眸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鼻尖忍不住一酸。 她柔声道:“好,帮我揉揉吧。” 两人被冯嬷嬷从祠堂里放出来的时候,云初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被玉竹及时接住了。 冯嬷嬷眼中露出了几分不屑之意,假意劝道:“少夫人既是腿脚不适,便赶紧回屋歇息去吧。” 玉竹紧咬着唇,垂眸看着脚下没吭声。 知道少夫人有腿疾还逼她跪祠堂,这会儿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是想恶心谁呢? 罢了,何必跟冯嬷嬷一般见识,这侯府又有哪个是对少夫人好的? 冯嬷嬷不过是看她主子的脸色行事罢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少夫人的背后没有家世显赫的娘家,没有世子爷给她撑腰,太夫人和冯嬷嬷才敢这般磋磨少夫人。 玉竹垂下眼帘,扶着云初径直回了听雨居。 进了院门,留在听雨居早已等着心急如焚的青竹便快步迎了上来。 “少夫人,大夫来了。” 云初略带惊讶地看向她:“大夫来了?” 青竹点了点头,道:“是位女医,倪大夫,等了有一会儿了,说是来为您看病的,奴婢先扶您进屋去吧。” 云初进了屋,坐在桌前的倪大夫已站起身行了个礼:“见过少夫人。” 云初忙道:“无需多礼,快坐下吧。” 倪大夫也不是个多话的,见云初落了座,便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开始查看她的腿脚,又给她施了几针。 施完针,她移步来到桌前,提笔写下了两张药方子,一张外敷,一张内服。 云初含笑向她道谢:“多谢大夫今日为了我特意跑来一趟,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倪大夫摆了摆手:“少夫人客气了。其实少夫人无需在意,我本就是顺路,适才我已去颐至堂替杜姑娘诊断过了,听闻少夫人患有腿疾,我便过来瞧瞧,看看能否帮少夫人做些什么。” 云初愣怔了一下,心想着,也不知是谁跟倪大夫提起她的腿疾,无论那人当真担忧她的伤势,抑或只是在大夫面前随意地提了一嘴,她终是记下了那人的好意。 今日她在祠堂跪了许久,假使不是倪大夫给她施的这两针,只怕她今晚又要疼得整夜难眠了。 她转而又想起了上吐下泻的杜盈盈。 “倪大夫,盈儿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少夫人的话,杜姑娘她只是吃坏了肚子。” 倪大夫笑了笑,道,“少夫人只管放心,适才我在颐至堂的时候,为她开了一张药方子,她屋里的下人眼下估摸着已在为她煎药了,喝两剂药,好好歇息便无事了。” 云初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无事便好,不然她们听雨居的这些人可就摊上麻烦了。 倪大夫将药箱背在肩上,细心叮嘱道,“少夫人,待会儿你差人拿着这张药方子去抓些药,每日按时敷药吃药,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无什么大碍了。” 玉竹眼神微亮,待要问些什么,云初已偏头吩咐了一句:“玉竹,替我送送倪大夫。” 倪大夫随玉竹一道出了屋子,见四下无人,玉竹忙试探道:“倪大夫,您觉着少夫人的腿疾,可还有得治吗?” 她静静地凝视着女医,眼底满含希冀。 倪大夫摇了摇头,道:“少夫人本就伤得重,我方才细瞧了一番,少夫人受伤后似乎没有及时得到医治,生生耽误了最佳时期。如今为时已晚,即便是神医,怕是也没法医治好少夫人的腿疾了。如今能做的,唯有细心调养着,让少夫人平日里能少吃些苦头罢了。” 玉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倪大夫送至大门口。 若是当初老爷能对少夫人的腿伤多上点心,是不是少夫人就不会如此遭罪了……第九章 倪大夫离开后,云初细眉微拧,垂首沉吟了片刻才将青竹唤至身前。 她附耳叮嘱道:“青竹,眼下盈儿姑娘还住在太夫人的屋里,你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去那里跑一趟,看看能不能从颐至堂某个丫鬟或是婆子的嘴里套出些话来。” “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去帮我打听打听,盈儿姑娘出了我们的院子后,可曾再吃过喝过别的什么?” 青竹忙应道:“是,少夫人,奴婢这就去问问。” 云初拉住青竹,压低了嗓音:“探问的时候小心着些,莫要引人生疑。实在套不出来话,也不打紧,总之小心点。” “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青竹前脚刚退下,玉竹已送走大夫进了屋内。 “少夫人,都到了掌灯时分了,您还没用过晚膳呢。您想吃些什么,奴婢也好去小厨房跟厨子们说一声。” 云初似是并不在意:“都这么晚了,饿劲早过了,这会儿倒也没甚胃口吃什么。也别劳师动众了,你就叫小厨房随便下两碗面吧,就两碗臊子面吧,叫她们多放些冬笋和香菇。你也别忙活了,把面端来,我们俩一道吃。” 玉竹脸上有片刻的不自在:“奴婢哪能跟少夫人一道用饭,这不合礼数。” 云初细眉一挑,弯了弯唇,道:“傻丫头,有什么合礼不合礼的,我们都有一起跪祠堂的情分了,一道用个饭有什么不妥的。 玉竹拗不过云初,这才没话说了,忙转身去了小厨房吩咐厨子下两碗臊子面。 刚吃完面,被云初打发去探问消息的青竹掀起帘子进屋来了。 云初搁下筷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青竹上前几步,低声回道:“奴婢已打听到了,盈儿姑娘在听雨居吃过茶点后便径直回了颐至堂,回屋后喝了碗冷牛乳,大抵是觉得好喝,又让小厨房送去一碗,之后没再吃过别的东西。” 闻言,云初略微滞愣了一下。 她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喝冷牛乳容易腹泻。 太夫人不喜牛乳的腥味,颐至堂从来不备牛乳。 既然如此,颐至堂的牛乳又是谁吩咐备下的呢? 杜盈盈不会是明知喝冷牛乳会不适,却依然叫人备下,喝了冷牛乳,还是两碗,只为了陷害她这么一个不招夫君待见的世子夫人,生怕裴源行还不够厌弃她吗? 云初抬眸看向青竹,道:“你们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见两个丫鬟退下了,云初起身关好门,又进内室找出了笔墨纸砚。 她撩起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握紧手中的墨条开始研墨。 她润了润笔,提笔点了墨,想了想才开始动笔。 写写停停,半晌才搁下笔。 看着纸上那几行尚未干透的字体,云初抿了抿唇,心中怅然若失。 她和裴源行虽是盲婚哑嫁,互相不曾有过半分情意,可她也如其他女子一般,总以为既是嫁了人了,她和他终是会过一辈子的。 裴源行无视她、厌恶她,她心里不是不清楚。 但她不明白,她那时虽伤了腿,可是也从没想过要他负责,当初是侯府去云家提的亲,又不是她巴着要嫁给他。 再后来,他娶了她,她嫁了进来,他却又这般待她。 新婚之夜他晾了她后,她就已不对他奢望什么,但总想着夫妻间做不到伉俪情深,起码能相敬如宾;做不到相敬如宾,起码各自安好。 她从没想过,裴源行会不问缘由就定她的罪。 今日之事,她也算看清了,这样赖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各自为安。 云初懒得再另找印泥,低头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刚写好的和离书上按下了血手印。 她仔细将和离书折好,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匿在了衣箱的最底下。 眼下还不是将和离书交予裴源行的时机,待哪日解决了沁儿的亲事,她便不再碍裴源行的眼,和他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和离,于她、于裴源行,都是最好的结局。 居仁斋。 小厮风清垂手立在桌前,禀道:“回世子爷的话,倪大夫适才已经来过了,给表小姐看过诊了,说是表小姐只是吃坏了肚子,并无大碍,已开了药方子打发人去抓药了。” 裴源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若有所思。 “倪大夫看过表小姐后,便又去了听雨居,奴才打听到……” 风清目光游移了一下,踌躇着不敢再开口。 裴源行眯了眯狭长的黑眸,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说下去。” 风清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角:“倪大夫走了没一会儿,少夫人房里的一个丫鬟便去了颐至堂。 “是夫人房里的青竹姑娘,她找的是太夫人屋里的丫鬟竹桃姑娘,说是要竹桃姑娘帮她瞅瞅,她帕子上的海棠花朵为何总是绣不好。” 裴源行屈指敲了敲桌面,清隽的眉眼间带着些不耐。 风清瑟缩了一下:“照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奴才越琢磨越觉着此事透着些可疑,今日少夫人刚被世子爷罚去祠堂跪了两个时辰,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不该更尽心地伺候少夫人才对吗,怎地倒还有闲工夫向别处院子里的丫鬟讨教什么针线活?” 风清偷偷打量了一眼主子的脸色,才道,“奴才想着,青竹姑娘兴许是想从竹桃姑娘的嘴里套出些话来。奴才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故而等青竹姑娘离去后,奴才便又向竹桃姑娘细细打听了一番。两人确实没聊什么要紧事,唯独有一桩事,勉强跟今日之事扯得上边。” 裴源行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道:“说重点!” “奴才听竹桃姑娘说,表小姐今日离开听雨居回了颐至堂后,还喝了两碗冷牛乳。” 一阵沉默后,裴源行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也不知是女医医术高明,还是心里已对自己的将来有了计较,当晚云初倒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刚睁眼醒来,玉竹便听到动静,走近前来服侍她洗漱。 “玉竹,一会儿叫人备好马车,我想出一趟门。” 玉竹为她梳发的动作顿了顿:“少夫人是要回家吗?” 侯夫人算是个好相与的婆母,每次少夫人说要回娘家,侯夫人都很爽快地应允了,只是每回看着少夫人在娘家受的苦,她就又心疼得紧。 那个邢氏便罢了,本就是少夫人的继母,又能指望她待少夫人有多少真心呢? 可就连老爷,也根本没把少夫人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少夫人每次回去,老爷半句知疼着热的话也没有,一心只想着托她帮这帮那的,也不想想少夫人在侯府过得有多艰难。 要不是云家还有个三姑娘,她真不知道云家还有什么是值得少夫人留恋的。 见玉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云初眉梢微扬地笑了笑:“傻丫头,好好地我回娘家做什么?我只是想着昨日那位倪大夫医术甚是精湛,帮我施了针后,我的腿脚倒是比往日爽利了许多,昨个跪了两个时辰,夜里却也睡得极好,今日我想趁便去一趟医馆,让倪大夫再帮我施两针。” 玉竹问道:“要不要奴婢差人去请倪大夫过来?也免得少夫人特意亲自跑一趟。” 云初摇了摇头:“不用这般麻烦,我去一趟医馆也不费什么事。何况昨日倪大夫刚来替我看过病,今日若再叫倪大夫进侯府,万一哪个人多嘴说了什么,传到太夫人的耳朵里,免不了又要疑心我对罚跪祠堂一事心生不满,故意拿大夫进府做文章。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长了一百嘴都辨不明白了?能多事不如少一事吧。” 玉竹忍不住点头道:“少夫人说得有道理,奴婢倒是一时心急忘了这一层。” 侯府的下人套了马车,载着云初和玉竹去了东门大街。 下了马车,打发走了赶马的车夫,这才又走了小半条街,拐进了一条小巷,进了医馆。 许是未初,大家都歇午觉去的缘故,医馆里看病的人不算多,只是很不凑巧地,昨日去听雨居替她施针的那位倪大夫刚好出诊去了。 玉竹向医馆里的学徒打听了一番,说是路程太远,光是一来一回的,没两个时辰倪大夫怕是回不来。 云初瞧了眼外面的日头,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她是等不到倪大夫回来了。 她的腿疾她自己心里有数,叫大夫给她施针也只是为了让她的身子好受些,痊愈是不指望了。 倪大夫不在,也只能作罢了。 来都来了,没道理让自己白跑一趟。 她抬眸望着坐诊的大夫:“大夫,劳您替我把个平安脉吧。” 大夫依言替她把起了脉,他眉心微微蹙起,似觉着哪里不对劲,闭上眼,复而又把了一遍她的脉象。 云初见他神色凝重,心里一跳。 “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您不妨直说。” 大夫手把脉的手顿了顿,问道:“这位夫人,可曾落过水或是受过寒?” “不曾。”云初蹙了蹙眉,觉得大夫这般问,定是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大夫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道:“那就奇怪了。” “大夫,为何这么说?” 大夫看她的眼神里似是带着怜悯:“夫人有体寒之症,倘若夫人不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只怕不易受孕。”第十章 被玉竹搀扶着上了马车,云初懵懵地靠在车壁上,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前些日子她回娘家的时候,邢氏还提醒她,说她嫁进侯府已有三个月,肚子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劝她也该早些替自己做做打算,免得哪日裴源行纳了美妾,若是到了那时候她这个正妻还没诞下嫡子,还如何在侯府生存。 她当时没怎么把邢氏的话放在心上,总觉得孩子一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便好。 原来她迟迟没能怀上不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而是她体寒,不易受孕。 平日里裴源行虽鲜少在听雨居留宿,新婚当夜更是丢下她一人独守新房,可是这三个月来,他们夫妻俩关系虽疏离冷淡,但行房的次数也并不算很少。 还未嫁人前,她从不曾有过大病大痛,偶尔会生场小病。每逢她病了,家里便会请大夫过来给她治病。 可也从未有过大夫说她体寒。 怎地如今嫁入侯府了,倒患上体寒之症了? 假使把人往坏处想,她真怀疑侯府有人打了不想让她诞下孩子的念头。 她在吃食方面一向谨慎,平日里用的贴身物品也大多都是她自己备置的,她很难想象她的体寒之症和她吃用不当有关。 嫁进侯府后,太夫人除了敬茶那日送了她一对羊脂玉镯外,没再送过她旁的东西,而那对羊脂玉镯她也从不曾戴过,而是吩咐青竹将玉镯小心地收起来了。 侯夫人面上一直淡淡的,但待她不薄,经常会差人送些东西到听雨居,那些吃的她都赏给了屋里的丫鬟们叫她们分了吃了,至于用的,她都放在了库房里。 裴源行是向来不把她这个妻子放在心上的,自是从未送过一样东西给她。 假使真有人暗中动手脚不想她怀上孩子的话,那人会是谁?又是如何下手的? 云初心里咯噔一下,陡然间想起了一个人。 裴源行的乳娘—— 姚嬷嬷。 先前不知自己体寒倒也没太过在意,可如今细细想来,姚嬷嬷每回端来给她喝的养生汤,只怕真有几分蹊跷。 姚嬷嬷说那是补身子的药汤,她便没多想,可眼下得知了自己有体寒之症,之前很多没留意到的细节就变得很是可疑了。 最让她在意的,便是姚嬷嬷将药汤端来的时机。 那药汤并非每日都要喝,可每回只要她跟裴源行同过房,第二日一早,姚嬷嬷便会端来一碗药汤劝她喝下。 也是她过于大意了,倘若她再多一点防备之心,早就该疑心到那碗药汤有问题。既然是用来补身子的药,又怎会忽而需要服用,忽而可以停用呢? 沉思间,马车已停在了侯府的大门外。 云初径直回了听雨居。 还未踏入院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她面色一白,加快脚步穿过院门进了屋。 刚进屋,便瞧见外间有几个丫鬟和婆子正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东西,许是已经翻找了有一会儿了,满屋的狼藉。 “你们在我屋里做什么?”云初问道,语气难得的严厉。 几个丫鬟和婆子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冯嬷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冯嬷嬷走上前来,朝云初福了福,脸上带着笑意,眉梢却带着几分讥讽:“回少夫人的话,盈儿姑娘今儿一早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开始嚷着腿疼得厉害,太夫人已差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 玉竹气得手脚止不住地颤抖,再无暇顾及其他,忍不住插嘴道:“那你们便去找更高明的大夫来瞧瞧啊,跑来听雨居把东西翻得胡乱算什么意思?” 冯嬷嬷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玉竹姑娘这话就说得不好听了。这不是盈儿姑娘病得太蹊跷了嘛,有个丫鬟就说,盈儿姑娘的样子,看着像是被人扎了小人。” 她看了看云初,笑容里意味深长的意味更浓了,“少夫人,您也知道的,太夫人是一向把盈儿姑娘放在心尖尖上护着的,哪能容得下这种龌龊事,故而就派了老奴带了人过来,将整个侯府仔仔细细搜一遍。您呢也别见怪,不止是听雨居,别处只怕也要仔细搜搜,太夫人才能放心呢。” 丫鬟和婆子们没在外间搜到任何可疑物品,冯嬷嬷转而又目光投向了云初,道:“少夫人得罪了,您的内室我们也得查查才行。” 冯嬷嬷到底是得太夫人的吩咐,说话就是有底气,她拔高了声音道,“少夫人莫要怪我们造次,也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我们也只是听命办事。盈儿姑娘身份金贵,眼下又得了怪病,一日不解决此事,大家都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容老奴说句实心话,待事情查明清楚了,其实于少夫人也有利,少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所有的话像被梗在了喉咙里,云初无力地靠在门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冲进内室,毫不顾忌地将她的所有私人衣物翻个遍。 冷不丁地,有个丫鬟低低惊呼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纷纷探头看。 云初循声望去,衣箱大开着,一件薄如轻纱的寝衣被人丢在了地上,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几个凑在一块的小丫鬟们纷纷羞红了脸,捂着脸,或是捂着嘴,眼角眉梢却有掩饰不住惊讶和兴奋,窃窃私语声不断地飘入云初的耳中—— “啊呀呀,羞也羞死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侯府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也只有勾栏里卖的才会……” “嘘嘘嘘,别说了,快别说了。” 议论间,一道身影出现在内室,云初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一双冷漠到没有半分情绪的眸子里。 男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掠过掉落在地上的轻薄寝衣的那一瞬,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冷哼了一声。 云初心中警铃大作,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 冯嬷嬷带着一帮人进屋搜东西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倒不怕冯嬷嬷她们能从她这搜到什么,只是藏匿在衣箱箱底的和离书还不能被旁人看到。 那日她写下和离书,是为了让自己能下定决心离开侯府。 今日之事,更是令她坚定了她的想法,只是眼下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她的决定。 时机不对,她要做的事情还一桩都没做成。 云初的慌乱不安尽数落入裴源行的眼底。 裴源行眉头微蹙,厌恶地别开了眼。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婆子忽然大声嚷嚷道。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里的东西,快步走到裴源行的面前。 “世子爷,您瞧瞧这个!” 裴源行垂着眼睑,冷眼看着婆子递到他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布人儿。 令人惊骇的是小布人儿的腿脚上扎着一根针…… 裴源行的眉头愈发拧紧了些,侧目朝她望来。 云初面上无半分羞愧,只静静地回视着他,道:“不是妾身做的。” 裴源行眯了眯眼睛,视若无睹地踩过一地狼藉,将手中的小布人儿扔回了冯嬷嬷的手中:“去祖母那里吧。” 从头至尾,他都不曾说过他信她。 主子发了话,一行人等去了颐至堂。 一进屋,云初便瞧见侯夫人和五姑娘已坐在屋里了。 冯嬷嬷凑近太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展开右手,将躺在掌心里的小布人儿递到太夫人的面前给太夫人看。 太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 她睥睨着站在她面前的云初,大声怒骂道:“好你个毒妇,给我跪下!” 没等云初反应过来,冯嬷嬷已压着她跪下,膝盖硬生生地与坚硬冰冷的青石砖地面碰撞,只觉得右膝盖骨都要磕碎了。 “那日罚你跪祠堂,我竟还想着,你吃了教训定不敢再作恶。谁知你见盈儿手脚健全,便起了残害她的念头。你自己有腿疾,便起了妒嫉心,看不得旁人过得比你好! “你没能害成功盈儿,又恨极了我罚你跪祠堂,于是你便又动了旁的贼心思。你在小人身上扎针,恨不得盈儿也如你一般成了个瘸子。我们侯府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把你这种恶毒女人娶进门来,我真恨不得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蛇蝎心肠!” 云初垂眸望着地面,没有半点要替自己声辩的意思。 何必呢? 昨日是诬陷她害得盈儿姑娘上吐下泻,今日又气势汹汹地打发了婆子和丫鬟来她屋里搜东西。 她自己知道她没做下过任何恶毒之事,可众人却是在她内室里的衣箱里找到的那个小布人儿。 这桩罪名,已变得辩无可辩。第十一章 能进入她内室的人不多,能避开她偷偷动她东西的人更少,只怕听雨居的某个下人早已被人收买了。 所谓的证据已摆在太夫人的眼前,即便她如何矢口否认,太夫人也绝不会信。 侯府里无人信她,仅因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布人儿,便坐实了她的害人之心。 她觉得有些惋惜,早知今日会经历这一遭,她该在医馆里再等等那位医术高明的倪大夫的,好歹让倪大夫帮她再施上两针,待会受罚时也不至于让自己太遭罪。 太夫人依然骂声不断:“云氏,我对你已经一忍再忍,你却愈发肆无忌惮。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叫行哥儿休了你,我们侯府可容不得你这个蛇蝎女人!” 云初倒吸一口凉气。 休了她? 她是起了和离的念头,可是被休…… 侯夫人倏然出言道:“母亲,此事不妥,还望母亲三思。” 太夫人却充耳不闻,扭头询问裴源行:“行哥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云氏?” 雨娴太过面慈心软,定会轻易饶过云氏,倒不如由行哥儿来定夺。 反正行哥儿从未将这个瘸子放在心上,想来也不会对她软下心肠。 裴源行的脸阴沉得可怕,走到云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云氏心思歹毒,罚她闭门思过两个月,禁足期间需得替祖母和杜姑娘各抄经书百遍,每日只许吃素,为祖母和杜姑娘祈福!” 云初由丫鬟陪着回了听雨居,还未进院门,便瞧见两个身形强壮的婆子恭肃严整地立在院门前。 想来是裴源行派来看门的。 云初暗暗叹了口气。 如此大费周章地只为了防着她,这是生怕她会溜去颐至堂对盈儿姑娘下毒手吗? 他倒真担忧那盈儿姑娘。 如此也好,有院门外的那两个婆子整日价地看守着,若明日盈儿姑娘再有个头疼脑热或是有个闪失,再如何也算不到她头上来。 进了屋后,云初吩咐青竹和玉竹留在外间,将那些被扔在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转身又进了内室。 无视一地的狼藉,云初走到衣箱前,打开箱盖,将手探…入箱底,摸到了她仔细折叠好塞在秋衣内层的和离书。 她长吁了口气。 还好这张和离书今日没被人当众翻找出来,否则又会平白多一层麻烦。 思忖着衣箱也不是个安全的藏匿之处,云初将那份和离书取出,小心地拾掇了一番。 还没来得及将被扔得一地的衣物放回箱子里,就有人撩了内室的帘子走了进来。 云初回头一看,是裴源行。 她稍微愣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屈膝向他福了福身子。 裴源行一进屋,便挥了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 青竹和玉竹也没敢走远,怕主子有事要吩咐她们,便立在屋檐下。 “青竹姐姐,你说世子爷这会儿来我们听雨居,会不会是他悔了,觉着今日不该在太夫人屋里当众罚少夫人禁足?”玉竹的语气里有着几分期盼。 少夫人在这侯府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世子爷就算平日里再不待见少夫人,总归也该在他人面前给少夫人留点颜面的。像今日这般,在众人面前罚了少夫人,岂不是让少夫人在这侯府更难做人? 更何况为的还是跟世子爷有过婚约的盈儿姑娘,多下少夫人的颜面哪,世子爷肯定是事后细细回想,觉着自己一时冲动做得不妥了,是以便来了屋里放下身段哄哄少夫人。 青竹眉头微蹙:“那扎小人之事绝非少夫人所为,可府里的人又怎会信了少夫人?莫说平日里府里的上上下下本就不把少夫人当回事,何况那小布人儿终究是在少夫人的衣箱里找到的,有那小布人儿为证,少夫人只怕百口莫辩,在寻得证据证明清白之前,少夫人也只能担了此污名。我寻思着今日世子爷当众发话说要禁少夫人的足,是不是也是无奈之举?” 玉竹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青竹姐姐,你的意思是世子爷也是知道少夫人是被人冤枉的?如此那便好多了。” 青竹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这般揣测。事实如何,也就世子爷自己心里清楚了。” 希望世子爷能如她所料的那样,如若不然,少夫人在侯府的日子便会愈发难熬了。 屋里,裴源行弯腰将被扔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团在手里朝床上一掷。 那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大红鸳鸯枕上。 云初眨了眨眼,是邢氏强塞给她的寝衣。那寝衣那么薄,连枕头上绣的鸳鸯都依稀可见。 她瞬间涨红了脸。 今日冯嬷嬷带人来听雨居搜屋的时候,那件邢氏送的寝衣被婆子丫鬟们搜了出来。 她想起那些人说的难听的话。如今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以后还有更令人难堪的话说出来。 早知道会这样,那日她便该绞了那两件寝衣,免得像今日这般丢人现眼。 也是她疏忽了,光想着和离,便忘了寝衣一事。 裴源行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云初回瞪他。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看清他嘴角闪过的讥讽之色,她眼神一暗。 他和那些人一样,当她是勾栏里卖的。 她别过脸去不再去看他。 裴源行冷哼了声,攥住云初的下巴,逼得她与他直视:“今日我便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耍任何心机,老老实实地待在听雨居抄写经书,好好闭门思过!” “世子爷这是认定了是我扎的小人?”云初抿着嘴,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是不是你扎的小人,不是你最清楚?”他反问,眉宇间又冷了几分。 云初点了点头。 是啊,还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不是她做的。 只是,如今小布人儿是在她屋里搜出来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源行撩帘而去,清冷俊朗的面容上一片阴翳。 候在屋外的青竹和玉竹面面相觑,不知屋里头发生了何事。 玉竹率先回过神来,忧心着莫非是世子爷恼了少夫人,忙掀帘进了屋,青竹愣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穿过外间进了内室,两个丫鬟便看到云初正端坐在床上,下巴处红印明显,手里还拿剪子绞着手中的寝衣。 寝衣已被绞得不成样子,碎布散落了一地。 玉竹心下一紧,支支吾吾道:“少夫人,您……您这是……” 云初柔声打断了她的话头:“玉竹,我有些饿了。” 她来回看着玉竹和玉竹,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你们去小厨房帮我下碗面吧,记得多放些笋和香菇。” 平日里就没什么人进出的听雨居,如今因禁足一事听雨居变得愈发冷清。 云初哪都去不了,被困在听雨居里,每日安静地伏案抄写经书。 免去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不用再忍受太夫人和五姑娘那些阴阳怪气之言,也无需再为了盈儿姑娘被人指着鼻子骂阴险,云初反倒觉得眼下的日子过得比之前舒心多了。 她倒有点巴不得能这么一直禁足下去。 提起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字,便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道女声,是听雨居的一等丫鬟玉兰。 “哎,你们是没瞧见盈儿姑娘的生辰宴办得有多热闹哪,怕是大半个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来赴宴了,盈儿姑娘收下的贺礼多到数都数不清,光是将东西搬进库房就忙活了大半天呢。 “还有太夫人送她的那副头面,可是全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呢,那一颗颗的红宝石都有那么大,太夫人是真心疼盈儿姑娘啊,就连孙媳妇也没那份体面!” 玉兰将“孙媳妇”这三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意有所指。 站在一旁替云初研墨的玉竹动作一顿,搁下墨条,走到窗前猛地阖上了窗子。 听不见心不烦。 为了那个动不动就身子不适的盈儿姑娘,少夫人已被世子爷罚了禁足在屋里抄经书,侯府里的那些势利眼怎地还不消停,三天两头地跑来拿话戳少夫人的心窝子,少夫人素日里哪对不住她们了? 但凡世子爷能待少夫人好些,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敢这般待少夫人。 玉竹折回桌前,拿起墨条继续研墨。 “少夫人,您别理会玉兰那小蹄子,她就是个嘴贱的!” 云初愣愣地直视着前方,下意识地回想起她刚嫁进侯府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那日裴源行没有回听雨居,她是一个人过的生辰,陪她一道吃面的也只有玉竹和青竹。 她本以为没人记得她的生辰是哪日,直到五姑娘特意送了一份贺礼过来,她才明白,侯府里是有人记得她的生辰日的。 只是她倒宁愿没人记得。 那时她就察觉到裴珂萱这位小姑子并不喜她,裴珂萱笑吟吟地命丫鬟将贺礼递过来时的时候,她就隐隐觉着不妙。 后来她打开一看,发现裴珂萱送的是一双鞋子—— 一双特别的鞋。第十二章 纳鞋底的时候,右鞋底特意加厚了一层,鞋面绣的是两只背对背的鸳鸯。 云初知道,裴珂萱就是故意来恶心她的,拿加厚了的鞋底来笑话她是个瘸子,拿背对背的鸳鸯暗讽她和裴源行夫妻不和。 她就不懂了,她腿瘸了,怎么就招惹裴珂萱了?她与裴源行夫妻不和,又与裴珂萱何干? 那双鞋她从未穿过,被她扔在了竖顶柜的上橱。 如今想通了,便觉得过不过生辰宴倒也无所谓,侯府的人能别再来暗讽她、别寻她麻烦,她就万幸了。 云初点了墨,将这张纸的最后两个字写上。 “少夫人,盈儿姑娘过来看您来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呢。”青竹掀起帘子进了屋。 云初握笔的手指一僵,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刚抄好的宣纸上。 她叹了口气。 又要重抄了。 “禁足期间不宜见客,请盈儿姑娘回去吧。” 青竹应了声“是”,还未掀起帘子,杜盈盈已步履轻盈地进了屋。 紫荆跟着跑了进来想要拦下杜盈盈,却被杜盈盈身边的丫鬟琥珀用满含警告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声“放肆”,吓得紫荆呆愣在原地。 紫荆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待云初自然不如玉竹和青竹那般忠心。 一边是备受冷漠的少夫人,一边是深得太夫人宠爱的杜家千金,紫荆不敢为了云初而得罪杜盈盈,只得退在一旁由着杜盈盈进了屋。 云初睨了杜盈盈一眼,又收回眼神,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她又拿了张宣纸,把宣纸铺好,提笔点了墨。 几个丫鬟退了出去,杜盈盈噘着嘴抱怨道:“云初姐姐,你没能参加盈儿的生辰宴,盈儿觉得甚是可惜。” 她转过身去,从丫鬟琥珀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碗面,道:“盈儿想着,怎么说都得让姐姐吃上一口面才说得过去,方才盈儿吩咐小厨房煮了碗长寿面,姐姐快尝尝,看看味道可还好?” 云初不急不慢地抄着经书,头也不抬道:“我是你,便不会做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杜盈盈端着汤碗的双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面上划过一道惊愕,转瞬即逝。 只踌躇了一瞬,终是将那碗汤面放回了托盘上,朝丫鬟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 待屋里没了旁人,杜盈盈才又弯了弯唇,道:“云初姐姐在说什么,盈儿有些听不大明白。” “盈儿姑娘聪慧过人,怎会听不明白这句话呢?” 杜盈盈的脸色变了又变,藏在衣袖下的手攥得死紧,细长尖锐的指甲陷进了掌心肉里。 “盈儿姑娘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的事,其实就是为了想要嫁给世子爷吧?” 若不是为此缘故,又何必多番暗中陷害她,置她于死地,甚至不惜让自己吃上苦头? 她和杜盈盈之前不曾有过任何交集,除了裴源行,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什么缘由能让杜盈盈如此恨她。 两人之间已然说穿,杜盈盈便也不想再装腔了。 她冷笑一声,道:“源行哥哥跟我早有婚约,他本就该娶我的。若不是心里有我,他也不会一路奔波,亲自护送我回京,而你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 “云氏,你跟源行哥哥云泥之别,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又有哪一点是配得上他的!你不过是仗着侯府宅心仁厚,又惯会装可怜,凭着你那条瘸腿死皮赖脸地嫁给了源行哥哥罢了。” 云初细眉微挑,一脸从容道:“原来盈儿姑娘是这么想的啊。” 她眨了眨眼,眉眼间渐渐染上一点点的笑意,“即便你所说是真,我是凭着断了一条腿的代价厚着脸皮嫁给了世子爷,但盈儿姑娘你不要忘了,如今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难道盈儿姑娘是打算以小妾的身份嫁进侯府,每回见了我,都尊称我一声‘姐姐’,每日给我请安,向我磕头敬茶吗?” 杜盈盈气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想得美,你一个商户家出身的跛子也配让我喊你一声姐姐,你多大的脸哪你!” 云初面色如常,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 自从嫁进侯府,“瘸子”、“跛子”这种话她听得还算少吗? 杜盈盈还真得太夫人的真传,连辱骂她的用词都是如出一辙。 盈儿姑娘也是有趣,她不配让她喊一声姐姐,可盈儿姑娘却也喊了多回了。 杜盈盈还在气急败坏地叫嚣着:“源行哥哥娶了你又如何,你在他心里照样什么都算不上!明知你有腿疾,还不照样为了我罚你跪祠堂、罚你禁足替我抄写经书、罚你吃素为我祈福!祠堂的青石砖地面冷不冷?硬不硬?你这么一跪,你那条瘸腿怕是更不好了吧!” 杜盈盈的一字一句,皆像是一根根沾满了毒汁的针,恨不得将云初扎得遍体鳞伤。 殊不知云初早已对这个侯府、对裴源行不在乎了。 云初无所谓地微微一笑:“所以盈儿姑娘认为世子爷不在意我,便不惜灌下两碗冷牛乳吃坏了自己的肚子,还做了个小布人儿诅咒自己和我一样瘸了腿? “哦,我差点忘了,今日你特意送寿面过来,是不是想着烫伤了自己后,跑回颐至堂跟太夫人哭诉说我因禁足一事怀恨在心,存心烫伤你,最好能就此说服太夫人逼得世子爷休了我,让你光明正大地当他的正妻?” 杜盈盈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想矢口否认,却又无从辩起。 云初的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其实盈儿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杜盈盈心头一震,朝她投去了疑惑的一瞥。 “我并不十分在意世子夫人之位,倘若盈儿姑娘能一直老老实实的不再作妖,让我过几日安生日子,我自会让盈儿姑娘得偿所愿。” 杜盈盈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那便随你吧。” 云初不再看她,转过头去,提起笔蘸了蘸墨,气定神闲地继续抄写经书。 杜盈盈薄唇微启,欲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忽而变卦,最后冷着脸出了屋子。 青竹和玉竹快步走了进来,问道:“少夫人,您没事吧?盈儿姑娘可有为难您?” “没事,没事!” 她倒是无事,反倒是盈儿姑娘,今日回去后,只怕要气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就不知道盈儿姑娘会不会去好好想想她说的话。 云初抬眸看向她们:“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们俩。” “少夫人尽管问。” “若我哪日离开侯府,你们可愿意跟着我,和我一道离开侯府?” 青竹和玉竹有些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自然是愿意一辈子跟着少夫人的,少夫人在哪儿,她们便在哪儿。 只是好端端的,少夫人怎会忽然说要离开侯府? 云初看出她们的疑惑,她走上前去,握住青竹和玉竹的手,道:“这个侯府,我们可能待不久了。”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距离除夕只剩下没几天了。 少夫人云初被禁了足不得出门,光凭侯夫人一人,哪管得了整个府里大大小小那么多桩事? 太夫人本就提过让杜盈盈协理侯夫人掌中馈,又当着众位女眷的面说杜盈盈在前些日子的生辰宴上将事情料理得很是不错,如今云初又自己不争气,显见得是完全指靠不上她了,莫如便让杜盈盈接了管理中馈的权。 侯夫人见太夫人执意如此,深知她即便